回收潲水油和皮脂油等廢油混雜煉制食用油—變身高價的“全統香豬油”出售，然后流入臺灣上千家知名食品企業。臺灣地溝油的生產流通鏈條，再度引發大陸消費者敏感的神經。“目前我國每年返回餐桌的地溝油有200萬至300萬噸。”這是三年前大陸地溝油風波爆發時，中國糧油標準化委員會油料和油脂技術工作組組長、武漢輕工大學食品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何東平向南都記者提供的數據。3年后的今天，何東平教授指出，國家每年投入20億-50億用于餐廚垃圾治理以防止不法分子回收地溝油，總體情況已出現好轉。

　　何東平同時指出，現在部分違規者已經轉戰地下，情況仍不容樂觀。地溝油的“圍剿”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現狀

　　地溝油回收、加工從明轉暗

　　事實確實如此，記者時采訪發現，國家一度重拳砸向監管地溝油的源頭—餐飲渠道餐廚垃圾的回收、處理以及檢測標準的制定，但現在推進效果仍未十分理想。

　　“目前我國每年返回餐桌的地溝油有200萬至300萬噸。而國人一年動物和植物油消費總量約2250萬噸。按此比例推算，每吃10頓飯就可能有1頓碰上地溝油。”三年前何東平的這組數據最直觀地反映出消費者離地溝油究竟有多近。

　　三年后的今天，雖然何東平并不知悉每年還有多少地溝油回流回餐桌，但其認為情況開始有所扭轉。

　　一個最主要的轉變就是以往不法分子堂而皇之地回收餐廚垃圾的行為被限制了。“政府有指定的泔水回收商，我們從中自己選擇回收的商家。”在廣州經營兩家粵菜酒樓的吳勛(化名)表示，他酒樓的泔水最終會拿去喂豬。在選擇這家回收商之前，吳勛會問清楚回收商的泔水究竟是用來喂豬還是用來做什么，并且偶爾會到現場檢查。

　　“現在市面上已經看不到明目張膽地回收和加工泔水了，總體情況得到根本的好轉。”不過何東平仍指出，現在每個城市仍不可避免地存在地下餐廚垃圾加工。“我到不少城市走訪，在晚上10點過后，依然能看到泔水用兩個桶裝著，用一條桿架在三輪車、摩托車上，這說明地溝油還在暗地里存在，打擊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技術難點

　　精煉加工后難檢出，檢測方法仍在推進

　　在三年的重拳打擊下，打擊地溝油的違法搜集、加工初見成效。但有一個技術難題卻一直未能破解。但無論是2011年國內那次地溝油事件，還是此次臺灣風波，都顯露出一個尷尬之處—明明是地溝油，但是檢測指標卻是合格的。

　　“現在地溝油檢測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北京科技大學環境工程系王化軍教授對南都記者表示。

　　事實上，從2011年地溝油風波爆發之后，衛生部一直在尋找一套有效的檢測方法。2011年12月，衛生部向社會廣泛地公開征集“地溝油”的檢測方法，此次征集共收到762份關于檢測方法或檢測指標的建議。衛生部組建了多個領域的權威專家和相關機構測試比對，初步確定了4個儀器法和3個可以現場使用的快速檢測法。

　　而2012年5月，衛生部表示地溝油檢測方法研究取得進展，初步確認7種檢測方法。此后，官方途徑再無出現過有關檢測方法推進情況的消息。有參加此次檢測方法評估的何東平告訴南都記者，這7種方法還在試驗中，現在仍無最終定論。

　　對于是否可尋找到一個統一的檢測方法，王化軍坦承很難。“比如說9份好的油加進1份地溝油進去之后或者是20份勾兌1份，很難檢測出來。”

　　事實上，此次臺灣的強冠集團用地溝油作為原料生產的“全統香豬油”，即是按照3：1的比例制成的。

　　最近何東平公布了其主持研發的離子遷移譜法地溝油快速篩查方法。這個方法對合格食用植物油識別正確率達96%，地溝油的正確率達到81%。雖然何東平的這個方法有著較高的地溝油識別率，但何東平指出其中還有技術難題，如果地溝油經過精煉，達到國家食用油的標準，添加到正常食用油里難以辨別出其是否地溝油。地溝油的正確率為81%，主要原因也就在此。“何東平指出，這些經過精煉的地溝油符合國家標準，如果對人體無害，理論上是可以吃的，但道義上卻并不允許。”現在的技術難點就在于判別油脂里面是否有經過精煉的地溝油。

　　“既不錯怪好油，又不放過壞油。”這是地溝油檢測的最理想效果。何東平認為，現在有關地溝油檢測方法的評定國家仍在進行中，還不能說哪個方法最好，大家都還在努力地做。

　　困局

　　餐廚垃圾處理廠受困“吃不飽”

　　標準依然在摸索當中，要砍斷地溝油最直接的方法莫過于規范和監管其源頭：餐廚廢棄物和廢棄油脂的處理渠道。

　　從2010年開始，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住房城鄉建設部會同環境保護部、農業部等，啟動了餐廚廢棄物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理城市試點工作。2011年，國家確定首批33個餐廚垃圾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理試點城市。近日，第四批餐廚廢棄物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理試點城市的名單公布了，綜合這四批的名單，共有83個城市在名單之列。

　　不過試點也在與摸索的艱辛同行。今年9月，江西首家餐廚垃圾處理廠—麥園餐廚垃圾處理廠正式投入使用。據江西當地媒體報道，南昌市每天產生的餐廚垃圾約為300噸，麥園餐廚垃圾處理廠可日處理200噸餐廚垃圾，但投入使用首日只處理了5噸。

　　作為南昌市餐廚垃圾收運處置特許經營服務單位—南昌中荷同華環保有限責任公司負責人有所擔憂，一邊是政府無償回收餐廚垃圾，另一邊是不良商販有償收購餐廚垃圾，怕沒米下鍋。

　　吃不飽并非個案。據四川當地媒體報道，四川江油市投資4000萬建設的餐廚垃圾無害化處理系統，在今年5月份運行了十多天后已經被迫停產數月，停產的原因同樣是因為收不到餐廚垃圾。

　　王化軍表示，因為中間有巨大的利益鏈條，餐飲渠道這些餐廚房垃圾最終流向了養殖戶用來喂養牲畜，同時也成為地溝油原料最大的源頭。“那些商販將餐廚垃圾分離，一部分消毒后用來喂豬，分離出來的油成為地溝油的源頭。”在王化軍看來，無論是喂出泔水豬還是用來生產油，都是不好的。

　　盡管如此，何東平認為，這種情況可以理解。“任何事都需要過程，做了比不做要強。”

　　在何東平看來，如果要徹底砍斷地溝油回收的鏈條，至少還需要10年。“中國究竟應該建多少個餐廚垃圾處理廠才合理?按照理想的狀態，中國660余個大中城市，2700個縣級市都應該有，以每年建300多個的速度算，至少10年才能完成布點。”何東平認為，這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立法

　　根治餐廚垃圾回收監管松動

　　一方面是大量的餐廚垃圾，另一方面是上游的餐廚垃圾處理廠吃不飽。問題的癥結在于目前餐廚垃圾流向私人的水龍頭并未曾“關緊”。“僅有終端食用油檢測是遠遠不夠的，政府部門應注重過程監管，尤其是對餐飲垃圾的監管。只有保障餐飲垃圾不外流，地溝油也就缺少原料無法生產。”中投顧問食品行業研究員簡愛華表示。

　　在地溝油事件爆發之前，廚余垃圾及廢棄食用油脂流向的監管一直比較松散狀態，但2011年之后，全國各地的監管部門都在收緊餐飲廚余垃圾以及廢棄油脂的監管，其中一個主要的舉措就是在餐飲行業建立臺賬制度。但執行的三年間，臺賬制度也遭遇到比較大的挑戰。

　　以廣州為例，2011年9月之后，先后出臺了《廣州市餐廚垃圾處理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廣州市廢棄食用油脂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簡稱《意見稿》)兩部管理辦法相繼面向公眾征詢意見。

　　按照《廣州市餐廚垃圾處理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的規定，飲食經營者、單位食堂等餐飲垃圾產生者應當每季度向所在地區、縣級市城管部門申報餐廚垃圾的種類、產生量、流向、貯存、運輸、處置等有關資料，并實行聯單管理制度，聯單載明餐廚垃圾種類和數量、單位負責人等，聯單一式四聯，餐飲垃圾的產生者和清運、處置單位以及區、縣級市城管部門各備一聯。

　　按照理想狀態，這樣一種臺賬制度讓餐飲渠道的餐廚垃圾的走向完全透明化，但是現實是十分“骨感”的。

　　“防疫站有指定的公司回收泔水，餐飲門店要拿到餐飲服務許可證，必須要跟這些指定的回收公司簽署收購協議。”某在廣州有眾多餐飲門店的負責人陳吉(化名)告訴南都記者。然而對于聯單，陳吉坦言有種一陣風的感覺。“在抽查最嚴的時候我遇到過執法隊檢查我們的隔油池，細致到問我們什么時候請的那個負責隔油池清理的員工，后來又要求找到那名員工，帶執法隊去查看隔油池。”不過嚴查之后恢復平靜，現在陳吉的餐飲門店產生的餐廚垃圾每天由簽署了協議的公司上門收購，至于每天餐廳產生了多少餐廚垃圾、餐廳是否將這些廚余垃圾悉數清理出來，定點收購企業并不管。至于費用方面，陳吉稱，每個月餐廚垃圾基本都是平進平出，部分門店能獲得一小筆費用，而對于一些進出麻煩的門店，甚至還要倒貼錢給收購公司。

　　而在陳吉看來，餐廚垃圾的流向監管非常困難。收泔水是一份苦差事，大公司不愿意干，而對于非法加工者而言則是有利可圖。“除非統一由環衛工人來收，但這又涉及到政府公共開支的問題。”

　　不過陳吉也指出，對于正規的餐飲企業，其不會在乎將泔水賣給不法分子那些蠅頭小利，但是個體小店就很難監控。吳勛指出，雖然此前政府要求餐飲企業建臺賬，但也并非強制性。

　　[鏈接]剛起步的廢油黃金產業鏈

　　無論是建餐廚垃圾處理廠還是在餐飲行業推廣臺賬制度，這些措施在業界看來，均是意欲砍斷地溝油的源頭，但最終執行效果仍有待加強。在王化軍看來，最大的問題還是地溝油背后巨大的利潤空間。“目前市場地溝油的收購價格在五六千塊錢一噸。”王化軍指出。

　　王化軍認為，要砍斷地溝油的源頭，關鍵還在于建立一套變廢為寶的制度，讓地溝油再生產后的價值比做食用油更高就可行，比如用在生物柴油、化工等領域。

　　不過，在現實執行過程中，地溝油的再利用目前僅處于起步階段，也面臨著諸多問題。“比如用來生產生物柴油，相比其以棕櫚油為原料生產，用地溝油生產的綜合成本更好、工藝也更復雜。”王化軍指出，目前地溝油的采購成本大概在五六千元一頓，然后要經過除雜等過程。然而現在生物柴油的價格每噸才8000多，如果用棕櫚油，其成分單一，工藝簡單，成本會更低。

　　在京一位日化行業專家昨日接受南都記者采訪時表示，從理論上講，地溝油提煉成工業用的化學油脂完全有可能。“從化學的角度，處理成日化用的原料是絕對沒有問題的?，F在分離純化的手段太多了，一些技術已經能把危害成分完全去掉。當然，要完全去掉涉及成本的問題，只要下成本，是完全可以的。只不過大家聽起來，感覺上難以接受。”

　　當然，該位專家還稱，地溝油要在日化行業安全地實現變廢為寶，并為消費者接受，還涉及標準和執行的問題。據該位專家介紹，目前日化行業在用地溝油提煉原料領域，尚未有國標和行標。采寫：南都記者　黃麗嫦 馬建忠

　　臺灣地溝油鏈條

　　回收潲水油和皮脂油等廢油混雜煉制食用油

　　強冠集團以3：1的比例制成“全統香豬油”，檢測指標合格

　　地溝油全面進入食品鏈條：

　　味全、8 5度C、盛香珍、味王、美心集團、太陽堂、犁記、好帝一、憶霖等過千家企業卷入其中。

　　強冠集團等以每公斤12元到20元新臺幣(約合為2 .5元到4 .1元人民幣)的價格收購

　　強冠集團

　　高價出手。

　　A　以2倍以上的價格出售。進入市面上的油品，以每公斤40元新臺幣(約合為8 .2元人民幣)以上的價格出售，部分企業的采購價格甚至高出市面產品10%。

　　B　供應其他油脂企業。如南順食品供應有限公司即有用強冠的精煉豬肉生產“千葉牌精煉豬油”，供應香港大家樂和85度C。

　　南都記者 黃麗嫦 實習生 李雨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