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舟山一學校發生食品安全事件已近2年 中毒人數至今還是個迷
特約撰稿人 許金根
2019年6月17日發生的舟山職業技術學校疑似學生集體食物中毒事件，是一起鮮為人知的舊案。
舟山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定海分局（下稱定海監管局）稱，該局高度重視這次中毒事件，接到報告后迅速立案，歷經近5個月的執法調查，查實了引起中毒的食物源自舟山定海白泉北極星食品廠（下稱北極星廠）生產的含沙門氏菌的“漢堡”。
2019年11月5日，定海監管局對北極星食品廠作出了[舟市監定處字（2019）306號]行政處罰決定（下稱定海監管局決定書），對此，北極星廠認罰無異議。
本來，這起中毒事件當時未有任何政府信息通報和媒體報道，隨著定海監管局的一紙處罰也就畫上了句號。
2019年12月下旬，北極星廠一紙民事訴狀要求原料提供商寧波市鄞州鹿港食品有限公司（下稱鹿港公司）承擔民事賠償責任。
北極星廠與鹿港公司的一場維權博弈，由此不露聲色地拉開了帷幕 。
圖說明：2019年11月5日，舟山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定海分
局對北極星食品廠作出了行政處罰決定書。
2020年11月3日，一則題為《舟山學生食物中毒，寧波原料供應商成被告……》的新聞，在寧波一家新聞媒體公開報道。“6·17舟山職校學生食物中毒事件”才躍出水面，舊聞成了新聞。有業內人士指出，凡有食物中毒事件發生，社會大眾所關注的是究竟有多少人中毒、事故原因、事故級別、造成多大危害、救治情況、處置結果等等信息。
北極星廠以“行政處罰書”作證據 向鹿港公司索賠160萬元
2019年6月17日晚，定海監管局接到舟山職業技術學校電話報告，說該校部分學生食用校內舟山市定海區臺客隆欣源食品超市所售賣的“漢堡”后出現腹痛、腹泄嘔吐、發燒等癥狀。定海監管局立刻進行執法調查，發現學生所食用的漢堡三明治系北極星廠生產，其中配料有肉粉松。
定海監管局決定書顯示，該局分別抽取北極星廠生產銷售的漢堡三明治、牛肉三明治、三明治、手撕肉松卷若干樣品以及未開封原料肉粉松1袋。舟山市食品藥品檢驗檢測研究所出具了通過風險監測所形成的檢測報告表明，上述4個品種的樣品均被檢出含有沙門氏菌。
定海監管局決定書未列明“4個品種的樣品均被檢出含有沙門氏菌”的配料，僅注明了肉粉松被檢出含有沙門氏菌。
定海監管局決定書載明，被檢出沙門氏菌的食品原料肉粉松是北極星廠于2019年4月11日從生產廠家鹿港公司購入。因此，該局認定對北極星廠采購和使用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原料的違法行為，因其生產治病性微生物超過食品安全標準限度的食品的違法行為和采購的不合格食品原料存在關聯性。
寧波公眾食品安全責任保險運營服務中心（下稱食安險服務中心）顧問李召寶先生認為，定海監管局決定書給北極星廠狀告鹿港公司提供了有利證據。
北極星廠表示，鹿港公司將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肉粉松出售給該廠，造成他人損害，導致原告巨額賠償、行政處罰、經營困難等損失，應承擔賠償責任。
據媒體先前報道，北極星廠以生產者責任糾紛為由起訴鹿港公司，經二次庭審，法庭鑒于北極星廠提供的證據存在眾多疑點等原因，該案中止審理一直至今。
鹿港公司許琳總經理談到北極星廠提起的訴訟時說：我總覺得里面有蹊蹺。
從處罰決定書來看，既然抽檢的4個品種都被檢出沙門氏菌，但只單單寫明肉粉松。一個品種有多個配料，難道就肉粉松含沙門氏菌？
處罰書下來后，北極星廠既不申請行政復議，也未提起行政訴訟，法律給予的行政救濟和訴訟權利一并放棄，反過來向我們打官司索賠160萬。
風險檢測與監督抽檢之爭
據定海監管局資料，該局于2019年6月26日收到肉粉松被檢出沙門氏菌的檢測報告后，當日向寧波市鄞州區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出《抽樣不合格食品信息抄告單》，告知該局有關被檢出沙門氏菌肉粉松信息和案源。
2019年6月28日，鄞州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執法人員與寧波市食品檢驗檢測研究院的技術人員來到鹿港公司抽檢涉案同批次肉粉松。2019年7月10日，檢驗報告出來，被檢同批次的肉粉松未被檢出沙門氏菌。
圖說明：2021年3月10日，浙江省肉制品協會組織召開了“肉制品致病菌檢測實務及行處適用學術研討會”。
許琳總經理解釋說，定海那邊的檢驗類別是風險監測，鄞州這邊的是監督抽檢。
2021年3月10日，浙江省肉制品協會組織召開了“肉制品致病菌檢測實務及行處適用學術研討會”。會上，食安險服務中心顧問李召寶先生結合“6·17舟山職校學生食物中毒事件”，提出了關于風險監測與監督抽檢問題。
一位不愿具名的資深檢測專家認為：風險檢測結果是不能直接作為認定產品不合格的依據。
與會人士則表明：兩家不同的機構，不同的時間進行抽樣檢驗，沒有其中一家推翻另一家的說法。至于風險檢測與監督抽檢兩種檢驗報告的效力高低，需要有相關法律法規作支撐。
李召寶先生表示，所謂風險檢測結果是不能直接作為認定產品不合格的依據的說法，這在《食品安全抽樣檢驗管理辦法》第43條中有明確規定。風險監測
圖說明：2021年3月25日，浙江省肉制品協會致函與寧波鄞州鹿港食品有限公司，就鹿港公司肉粉松產品疑似關聯舟山白泉北極星食品廠產品引發54名學生食物中毒一事，給予高度關注，明確指出：目前，我省生產肉松類產品的知名企業有浙江唯新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浙江新東陽食品有限公司和鹿港公司。三家企業的肉松類產品的生產規模、市場占有率及知名度列國內同行業前列，得到消費者的認可，從未發生過質量安全事故，更沒有因質量問題被投訴的不良記錄。
結果發現食品可能存在安全隱患的，國家和省級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可以組織相關領域專家進行分析評價。分析評價結論表明相關食品存在安全隱患的，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可以根據需要告知相關食品生產經營者采取控制措施。
浙江省食品安全專家委員會委員、浙江萬里學院法學院易凌教授贊同“風險檢測結果是不能直接作為認定產品不合格的依據”的觀點。
“如果在本案中，舟山方面只以風險檢測的檢驗報告用來作為處罰依據，并排斥鄞州所作的未檢出沙門氏菌的監督抽檢的檢驗報告的話，與《食品安全抽樣檢驗管理辦法》第43條中的規定不相符的。”
鹿港公司施建全先生在會上介紹，肉松的生產工藝是先把生豬肉煮成熟肉，再在160-200度的高溫中炒制2個多小時，而沙門氏菌不耐熱，在60度時，只要15-20分鐘就可以被殺死，所以肉松產品不存在沙門氏菌存活的條件。
鹿港公司被動知曉“6·17舟山職校學生食物中毒事件”被喪失了參與陳述申辯的權利
有關資料顯示，鹿港公司是一家落戶在寧波已有30年的臺商企業，主營肉松產品。許琳總經理的丈夫施建全是臺灣鹿港人。
從浙江省肉制品協會了解到，目前浙江省生產肉松類產品的知名企業有三家，鹿港公司名列其中。
據介紹，經食安險服務中心審核，鹿港公司向中國人壽財產保險公司投保了食品安全責任保險，并由食安險服務中心負責服務，食品安全責任由保險公司依法依規理賠。
圖說明：2021年4月18日，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寧波市分公司致函與寧波鄞州 鹿港食品有限公司，就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回復給鹿港公司的意見特向鹿港公司作出相關說明。核心內容是：1.關于“6·17舟山職校學生食物中毒事件”對人身傷害賠償中受害人人數的最終確認，是以行政機關確認的受害人數為準；2.所申報的據以舟山白泉北極星食品廠提出的54名學生中毒人數與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回復說中毒學生不足30人，二者所述的學生中毒人數出入較大；3.“所以這個中毒人數的確認，事關貴司在我公司投保理財的切身利益，請務必予以重視。”
2019年7月23日，食安險服務中心召集了鹿港公司、保險公司相關人員，還特別邀請了杭州市衛生技術檢驗所研發實驗室高級顧問高海明老師，一同赴定海北極星廠實地調查了解相關事實，以落實保險理賠工作。
出乎意料的是，保險公司介入理賠后發現事有蹊蹺，發現引起學生食物中毒的是漢堡，其依據為檢出沙門氏菌的標識為“漢堡”的一份風險檢驗報告。而這個含沙門氏菌的漢堡食品里并沒有鹿港公司肉粉松原料。
保險公司據此認為，引起學生食物中毒的漢堡產品，跟鹿港公司出售給北極星廠的肉粉松原料并無干系。
保險理賠調查就此中止。
沒想到的是，北極星廠以行政處罰決定書作為尚方寶劍，向鹿港公司提出巨額賠償，一開口就索要240萬，后提起民事訴訟降到160萬。
許琳總經理質疑定海監管局：事發后為何不讓鹿港公司介入參與行政執法調查呢？
有關法律人士認為，雖然這次食物中毒事件被處罰決定的是北極星廠，但定海監管局在執法中認定的事實為北極星廠所生產銷售的漢堡三明治中由鹿港公司提供的肉粉松配料含沙門氏菌，從而存在違反食品安全法的情況。同時，定海監管局以此為唯一理由作出了最不利于鹿港公司的行政處罰決定。
李召寶先生表示，定海監管局在風險檢測報告出來時應當及時告知鹿港公司，讓其參與配合行政執法調查。鹿港公司與該行政處罰決定具有相當利害關系，對其產生實體影響。
浙江萬里學院易凌教授認為，根據《食品安全抽樣檢驗管理辦法》第34條和38條規定的解釋，行政機關發現不合格產品后應當告知產品生產者，使之行使復檢申請、異議審核申請等權利。這是行政處罰正當程序要求。
李召寶先生援用了有關法律觀點：行政執法要遵循正當法律程序原則。任何人在受到懲罰或其他不利處分前，應為之提供公正的聽證或其他聽取其意見的機會。
“我們一直沒有被告知參與這起學生食物中毒事件的執法調查，因而失去了陳述、申辯、申請行政復議的機會。”許琳總經理嘆息道。
中毒事件發生后或缺失應急處置程序
中毒人數至今未見官方通報
綜合多個渠道查詢，官方對“6·17舟山職校學生食物中毒事件”一直沒有結論。
唯一的官方信息是，定海監管局一份線下行政處罰決定書文件。
許琳總經理以為，按照《國家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規定，有關監管部門接到報告后，應當立即通報同級衛生行政部門和其他有關部門。衛生行政部門應依法組織對事故進行分析評估，核定事故級別。
可這起食物中毒事件，除定海監管局履職執法外，自始至終未見有相關政府部門介入。
舟山職校這個中毒事件，到底有多少學生中毒，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沒有一個準確的官方數字。
定海監管局決定書顯示是“部分學生”，且這還是采納“電話報告” 者的說法。
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倒是北極星廠詭秘地拿出了54名中毒學生賠償清單堂而皇之地提交給了法院，作為訴鹿港公司要求賠償160萬元的證據。
2021年4月初， 許琳總經理向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提出“履職請求”的報告，請求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對北極星廠統計出的54名中毒學生名單進行調處。
圖說明：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回復函。
2021年4月14日，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寄送了“寧波市鄞州鹿港食品有限公司來信的回復”函。
回復說，本局未收到舟山市有關2019年6月17日北極星廠產品食物中毒事件的相關報告。經本局調查核實，此次食物中毒人數不足30人……
不足30人，到底又是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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